去年種下的刺槐已經(jīng)開始抽芽
這個階段最困難的,是寧廠再往山里走,翻過一座大山的中梁水庫改造工程。水庫壁立幾十米,有的地方就是山體滑坡造成的一個山崖斷面。
25歲的陳金山前不久才加入造林隊伍。他在上方一個凸起的石頭上把繩子固定,然后拽住,繩子另一頭纏在48歲的楊光均腰上,他一點點放下去挖坑。人就懸在崖壁上,落下去,就是幾十米深的水庫。
到春節(jié)前,他們基本上都是在一個又一個陡面上重復這個工作,圍繞水庫一圈?;碌牡乇砩隙际巧笆诘?0厘米或者更深,坑才能穩(wěn)住,淺了或者位置不對,或者就是運氣不好,挖好的坑又滑坡填了,還要返工。
寧廠山上,上到30多米,不到工人們的十分之一,重慶晚報記者放棄了:因為腳踩不到一塊踏實的地面,大大小小的石頭,每一塊都是活的,左腳向上蹬一步,承力的右腳就會向下滑一截,人上山需要向每一塊石頭試探安穩(wěn),祈求安穩(wěn)——這大概就是在被殘酷掠奪之后,山還給人更殘酷的拒絕。
開飯前,工友們相互逗趣兒。
【工人們】
工人們一般都在40歲以上,平均年齡要上到50歲左右。25歲的陳金山是整個植樹隊伍里最年輕的。
石漠化改造是個苦活,又需要大量人力。工人們都是階段性工程臨時招募的——林業(yè)局把工程計劃下給各個林場,林場負責片區(qū)改造,現(xiàn)場指揮監(jiān)督,通過工班長臨時召集人力,工人按日計工資。
年輕人都去外面了,只招得到中老年。
工人們的飯碗都統(tǒng)一掛在外面,但是從來不會搞錯。
彭正青和金良菊是夫妻,他們這樣的夫妻檔還有好幾對。水庫山壁改造,金良菊說看著都害怕,暈,她也不會游泳,“但是危險的地方嘛,都是男的去。”
中梁水庫石漠化改造的現(xiàn)場負責人石興明說,這些女工,除了不用去攀巖,體力和負重上不比男人差,又勤快。他吃住都跟工人們在一起,幾個月不回家。
石興明這幾天正在為客土發(fā)愁。他到處打聽哪里正好有工程,有大田土要處理,坑要挖完了,眼下就要回填客土了,“當年賣土容易,現(xiàn)在找客土難,泥巴也不會從天上掉下來。”
當年還有土可挖的時候,寧廠人是從山腰到山下,砌起兩米多深的石槽,挖出的土,丟進石槽,沿著陡坡滑下來,挖得爽快。荒棄的石槽今天仍在,像是霹靂一刀,深深剖開了山的胸膛。
綠樹黃土,跟人一樣,都在歷史的進程中,上上下下,高高低低。
【以后的樣子】
種樹人的下面是幾十米深的水庫,左右是絕壁,繩子是最后的保障。
陳輝負責的寧廠這一片1064畝景觀生態(tài)林,工程已經(jīng)進入栽植的尾聲。然后就可以歇口氣了?陳輝笑笑說:“哪里歇得了,栽種結(jié)束后,又要上山施肥了。根據(jù)雨水和氣溫,每隔20多天或者更短,要背水上山逐一澆水,然后是防蟲、管護、撫育……”
石漠化改造植樹,不是3月12號植樹節(jié)城里人去郊外的春游。一個坑里的300多斤土,僅能支撐幼苗的童年時期。然后在漫長的時間里,需要人工撫育,以及大自然對巖石的風化,礦物隨粉塵樹葉落下來,混合最初這300斤泥土的養(yǎng)分。壯大樹苗的根須,讓它們鉆進巖石的縫隙,適應這里的干旱和貧瘠。最終,把人掠奪的一切,一分一厘,還給山。
即使如此,石漠化改造的樹林,植株會矮化。美國紅楓在巫溪縣城的街道上,能長到十幾米高;在寧廠的山上,只能長到三五米,像營養(yǎng)不良的孩子。
未來是什么樣子?
陳輝說,三到五年以后,寧廠古鎮(zhèn)后溪河兩岸3.5公里的沿途,栽種的金葉刺槐、三角梅、油麻藤、黃花槐、美國紅楓,會在一年四季不同月份,開出不同顏色的花朵,張開不同顏色的葉片,高低錯落,層層疊疊。
山不記仇,人給它一點,它還你更多。
賀言修每天看著陳輝他們背土上山造林,他說他不想搬走,他想看看未來的五顏六色。
根據(jù)巫溪縣林業(yè)局今年3月發(fā)布的全縣石漠化監(jiān)測報告,全縣巖溶土地面積395256.82公頃,其中石漠化土地面積達125004.52公頃。而整個巫溪國土面積為403,000公頃。
2017年,巫溪治理石漠化面積1268公頃。杯水車薪。
巫溪林業(yè)局造林綠化中心主任向軼波是石漠化改造的主要負責人:“一分一厘還債最難,這個治理,這種還法,不是以年為單位,而是代,一代人,幾代人。人為破壞一年欠的債,要多少人的肩膀十年、幾十年來還……”
巫溪90%為中山地形,未來的改造,都在人的肩背上。每一個數(shù)字,都是一個一個具體的人,那些背土背水上山的人,牢牢嵌進黑黢黢的石崖的人,嵌進歷史進程中的人,他們是未來長空俯瞰草木幽深中的高光點。
他們是這一代人。
慢新聞-重慶晚報記者 劉春燕/文
李野/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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