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體重越來越輕,最后停在了106斤。執(zhí)勤時他會突然面色暗黃,眼球也變黃。查酒駕時,他會因為腹部疼痛,身體猛地倒在路上。
可羅國瓊還是沒能把這106斤的重量從路上挪走。她知道,這是丈夫的選擇,就像當(dāng)初他們認識時那樣,丈夫一直都是“要強又認真的性格”。
年輕的時候,徐文只是個看夜總會場子的保安。每晚朋友聚會時他一定會不顧挽留準(zhǔn)時離開,吭哧吭哧蹬著自行車回去上班。后來,徐文以第一名的成績考進了交警隊,這個準(zhǔn)點認真的習(xí)慣也從未改變。
開了幾十年出租車的葉華云記得,20多年前每逢除夕,跑車的他總會在路口看到徐文的身影,那時他還不知道眼前這個瘦高的小伙叫啥名字,只覺得徐文“像根竹子一樣”,牢牢地扎進路里,瀝青的路面,車子一過,灰塵飛得老高,“傻傻的”小伙子也不躲。
出殯的日子是28日。頭天晚上,作為達州市資格最老的出租車司機之一,葉華云斷斷續(xù)續(xù)地用對講機說完了徐文的故事,對講機那頭,很多并不認識徐文的出租車夜班司機開口了,他們也要來“送一送”。
關(guān)于徐文的回憶,在一點點加碼。有人見過徐文在夏日積水的街道維持秩序,雨水太多,下水道的水溢出來,有車子拋錨。徐文用他那個細嗓大喊著交警一齊冒雨推車。還有人見過年輕時“特別瘦”的徐文,一個人守在郊區(qū)的隧道口。司機那天往返了十幾次,徐文“次次都在那兒站得筆直”。
無法統(tǒng)計會有多少人前來送行,這些司機們商量著,找到了一條通往火葬場的必經(jīng)之路。那里是拆遷區(qū),附近沒什么居民了,“不會太擾民”。他們決定“到時候看看情況”,要鳴笛和拉橫幅。作為策劃者之一的肖國慶很擔(dān)心,他怕交警隊或是相關(guān)部門阻攔,可是想一想,這個四川漢子又覺得沒啥大不了的,“如果喊不弄,我們就不弄了。要像徐大(隊長)一樣,遵紀守法!”
“他把我們當(dāng)兄弟們看待,我們也要尊重他,不給他丟人。”有出租車司機說。
羅國瓊沒從想過,那156斤的重量壓在了那么多出租車司機的心里。她一直覺得丈夫很平凡,“不是一個偉大的人”,也沒做過什么轟轟烈烈的大事。在家里,丈夫太忙了,忙到“沒給女兒換幾次尿布孩子就長大了”。她也知道,有太多地方需要丈夫那個越來越瘦的身體撐起來。
即使生病后,徐文也不經(jīng)?;丶摇?他跑去管隊里“娃娃們”的伙食,自己買肉剁肉,用豆瓣、生姜和大蒜一起爆炒,咸香味的臊子味道飄得滿食堂都是。他怕交警執(zhí)勤回來趕不上飯點,總要自己做好了擱冰箱里,再用傳呼機喊一聲,“整起,整起,快回來吃飯咯!”
李定勝喜歡那個味道,十幾個大小伙子擠在充當(dāng)食堂的板房里,一邊吃一邊聊天。印象里,不管什么時候回到交警隊,那個破舊板房角落里的冰箱,裝臊子的瓶子從沒有空過。
他也不清楚大隊長徐文的時間怎么會有那么多,回到值班室,被子床單被隊長整理過,煙灰缸也被清理過,一屋子的小伙子面面相覷,“都有點不好意思”。
徐文的東西整理得很細致,這兩天,羅國瓊把丈夫的傳呼機翻了出來,她時不時會打開那個磨得已略顯光滑的黑色機器,期待著丈夫的聲音會從里面?zhèn)鞒?。她有時會想,丈夫根本沒有離開,不過“早上走得早了些,晚上回得晚了些。”
“就和過去一樣啊。”羅國瓊的眼睛紅了。
她很少回憶出殯那天的細節(jié)。她從沒想過會有那么多司機前來相送,整整兩公里的路,排滿了出租車。它們橫靠在最外側(cè)的車道,人齊刷刷地站在車頭,有人捧著白色的花,有人拉著挽聯(lián)??吹届`車經(jīng)過,凌晨兩點多的夜里,近500臺車一起鳴了3聲喇叭,“一聲是感謝,一聲是哀悼,一聲是祝福”。
喇叭響起的那一刻,肖國慶說,不知道為什么自己“心特別疼”。
一個年輕的交警拍下了這段視頻,原先他以為一段10秒小視頻就足夠拍下全景,可后來,這段視頻足足錄了近3分鐘,他的手甚至在發(fā)抖,“這些出租車平時是最不守規(guī)矩的啊”。
靈車經(jīng)過后,出租車一輛接著一輛地跟上,向前開了一段后,在路口紛紛掉頭離去。(中國青年報·中青在線記者 袁貽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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