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對夫妻的飯里多放一些咸菜,多加一點兒米飯。
孩子去世不久,王耀棟高中的班主任就在微信群里緊急協(xié)調(diào),讓在廣東就讀的學生“做好王耀棟父母的安撫工作”,對著手機屏幕,王貴龍想到自己在珠海遭遇的點點滴滴,眼睛模糊了。
離開學校那一天,夫妻倆和女兒曾去了學校辦公大樓。他們想等下午領導上班了,去談談這事兒。工作人員讓他們離開,說這里是辦公的地方,不準鬧。
彭鳳蘭說,“我娃的事不是公事嗎?不能在辦公室談嗎?那要去哪里講?”
下著雨,3個人站在校外,彭鳳蘭的衣服破了,手臂也流血了。她甚至想,自己還不如去大鬧一場,“抓進去至少有人管吃住”。
她很寒心,一些老鄉(xiāng)外出務工,在工地死了都會妥善處理,把親人接去,管吃管住到遺體火化,可現(xiàn)在孩子還躺在殯儀館,沒有任何說法,學校再沒人主動過問了,“堂堂一個重點大學,還不如一個工地”。
這座城市依舊車水馬龍,學校熱鬧非凡,酒吧換了老板繼續(xù)營業(yè),只有他們,默默地在逼仄偏僻的酒店角落,等一個結果。
王耀棟的臥室
最近的日子,彭鳳蘭愈發(fā)覺得力不從心。她不知道還能做點啥,每天除了被丈夫攆下樓吃飯,她再也提不起一點力氣。有時候夫妻倆會看看王耀棟中學時代的同學寫的回憶文字,那是他們最大的安慰。
有女孩說,班里幾個朋友都打趣叫王耀棟“嬌無力”,因為“作為一個男生真是太懶了,整天攤在桌子上,像一張烙餅,還是不翻身的那種”。
這個“嬌無力”也有很多煩惱。比如,為了長高,喝了好幾年的牛奶,后來把自己給喝惡心了。聽說抽筋是長個子的前兆,晚上睡覺時,就不敢動任由抽筋,自己在床上傻樂,不過最后還是沒長高。“假的,都是假的!”他沖著女孩說。
畢業(yè)的時候,有女生給他留言,不能再“懶”下去了,“不能讓女朋友天天去給你買泡面啊”。
后來,上了大學,只是過了一個學期,這個女孩就發(fā)現(xiàn)昔日的“嬌無力”變了。平頭變成了飛機頭,他會體貼地給女生買奶茶,好像在大學也有了喜歡的“女神”。
他告訴王涓馨,念中文的自己想掙錢太難太慢了。可他很喜歡廣東,想留在這里生活。未來,不能找父母要錢買房,所以要好好學英語,再換專業(yè)。出國留學后,靠自己的努力給全家人買房子。
彭鳳蘭從女兒那兒聽到了兒子的念頭。她不懂出國留學,只隱隱感覺那要花很多錢。她問兒子,要怎樣才可以出國留學。
電話那頭的兒子聽起來干勁滿滿,他告訴母親,要英語很好,要所有課程都盡可能拿高分,還要努力申請獎學金。
“只有你有那個理想,我們砸鍋賣鐵也要供你。”彭鳳蘭弄清楚了一件事,兒子有夢想了,自己要好好支持。她想好了,自己過段時間就去餐館打工,無論是洗碗還是打掃衛(wèi)生,“管吃管喝,一個月還能掙兩千多塊錢呢”。
家里的房子在沒有電梯的7樓,這兩年,年紀越來越大的她爬樓梯變吃力了,夫妻倆一直想賣掉這個舊房子,再拿出一輩子的積蓄,換間樓層低些的房子。
可幾個月前,她打消了換房的念頭。這個農(nóng)村婦女跟丈夫說,“娃有理想的話,我們還換啥房。先湊合著住吧,啥時候走不動了再說吧。”
這些設想在6月19日那一天都停下了。她不知道還能做什么,突然接到孩子80多歲的奶奶的電話,夫妻倆還得瞞著說瞎話,怕老人受刺激,到現(xiàn)在他們也沒敢說王耀棟去世的消息。
“好著呢,掛了掛了。”王貴龍從來都不敢多說,再多說一句,他就會哭出聲來。
再一抬頭,這座城市依舊車水馬龍,學校熱鬧非凡,酒吧換了老板繼續(xù)營業(yè),只有他們,默默地在逼仄偏僻的酒店角落,等一個結果。
他們想辦一場遺體告別儀式,可是害怕學生和老師都不會來。電話那頭,王耀棟的好友、也是當晚一同前去的男孩說,“如果法律需要,我會去的”。
他把當晚的視頻都刪了個干凈,開始學著慢慢地告別那些低沉的過去。
那個絮絮叨叨地喊著王耀棟“嬌無力”的女孩說,聽說天堂里的人都很高,還有很多像劉亦菲一樣好看的姑娘,天堂也會有書店、酒吧,你自己也可以開一間吶。
“不過酒吧就算了,以后不準碰酒了。”她說,“這次沒來得及道別,下次的重逢我很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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