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末年初之際,講述官宦家庭閨閣女子在愛情、婚姻中的成長傳奇的《知否、知否,應是綠肥紅瘦》(下稱《知否》)作為跨年大戲強勢而來。雖然經(jīng)歷了開播之初被觀眾吐槽臺詞中含有語病的小波折,但憑借男女主角馮紹峰、趙麗穎戲假情真地在現(xiàn)實生活中也喜結(jié)連理的自然話題熱度,以及出品團隊正午陽光一貫保持的高質(zhì)量水準,《知否》的播出情況還是隨著劇情的一步步展開漸入佳境。最高一度升至1.56的收視率,拿下了2019年的第一個開門紅。
《知否》能收獲如此成績,頭功當屬精良的制作。作為當今中國電視劇生產(chǎn)領域的翹楚團隊,正午陽光在《知否》的創(chuàng)作中仍然秉持著自身精雕細琢的美學風格。大氣莊重的造型、配色典雅的服裝、考究自然的用光,以及被戲稱為“裝修拆遷隊”的美術部門猶如做工程、蓋房子一般完整搭建的拍攝場景,一齊將原著中本沒有實體的架空背景,用詳實豐富的視覺形象置換成了觀眾眼前真實可感的北宋一朝人情風貌。先不論劇集情節(jié),《知否》至少在直接觀感上做到了精致好看。
而細品起劇情設計來,《知否》亦可圈可點。即便制片人侯鴻亮一再自謙,說自己不懂什么是“種田文”(網(wǎng)絡文學中的一種,又稱“家長里短文”,一般指以古代封建社會或近現(xiàn)代科技不發(fā)達時期為背景,描寫小人物家長里短、生活小事的網(wǎng)絡小說類型;《知否》乃種田文的代表作品之一),但《知否》在情節(jié)架構上對于親倫關系的準確聚焦與恰到好處的拿捏,卻非常契合“種田文”的核心特質(zhì)。其一大妙處在于,劇集講述的大部分內(nèi)容雖都是婆媳拌嘴、父母偏心、妯娌齟齬、姐妹玩鬧一類格局不大的事件,向前推進的節(jié)奏也沒有特別緊湊,但故事整體充滿了市井煙火的氣息。情感與利益摻雜的沖突中攜帶著一絲熟悉之感,那種“清官難斷家務事”的普遍性大大拉近了觀眾與電視劇的距離。是以時代環(huán)境雖相去甚遠,觀眾還是能夠在《知否》中體味到同自身生活相似相通的共鳴。兼之糾結(jié)細碎的家庭矛盾中涉及的人物眾多,使創(chuàng)作者可以在較為充足的空間內(nèi)能動發(fā)揮,最終出現(xiàn)在劇集中的角色形象千人千面、各具特點。這些都是《知否》看似溫吞卻后勁十足,令人越看越欲罷不能的長處所在。
不過在肯定《知否》優(yōu)點的同時,或者我們還可以再向前一步,多想一點關于其主題的問題。《知否》圍繞女主人公盛明蘭跌宕的人生軌跡展開敘述,講的是女主角的心路歷程,算是比較標準的“大女主”類型故事??墒牵朔N“大女主”的模式,除了以女性人物為核心延展情節(jié)以外,究竟還意味著什么、又想向觀眾傳達些什么呢?僅從《知否》入手分析,“大女主”恐怕還是一個尚不成熟甚至可能有點悲涼的命題。
表面上,《知否》的確是一個勵志的故事——女主角盛明蘭雖非嫡出,卻憑借個人的聰慧,逐漸走上了命運的高點。然而這種“逆轉(zhuǎn)”背后的內(nèi)在邏輯,似乎并不包含對不合理的價值體系的質(zhì)疑。盡管明蘭口口聲聲在強調(diào)著作為女性的不容易,但是她本人能夠在家里翻身的關鍵,卻得益于受到最正統(tǒng)、最嫡系的老祖母的寵愛;明蘭對母親不幸遭遇的申訴,首先要寄希望于代表家中權威的父親的公正裁決;即便婚后有機會直接處理田莊產(chǎn)業(yè),也是賴于丈夫的開明放權以及在背后為她撐腰。亦即,明蘭的成功還是依附于“嫡貴庶賤”“男尊女卑”的社會層級制。而且,也許這還不僅僅是電視劇時代背景的限制所致。通觀明蘭的人生經(jīng)歷,她只在幼年為母親爭取父親關注時有過主動的行為,在這次行動以失敗告終后,明蘭就完全轉(zhuǎn)變成了一個被動的存在。對待初戀的愛情,對方動她才動、對方受挫她就止步不前;對待家事的管理,就算一開始便發(fā)現(xiàn)了問題所在,也要等到矛盾激化到不可收拾才有所表態(tài),都是貌似人物自愿放棄了主動權。于是我們不免困惑:在對劇情投射的某些時至今日仍無法改變的社會現(xiàn)實心有戚戚之時,觀眾期待的、劇集倡導的到底是怎樣的女性形象?“大女主”的本質(zhì)難道不是女性個人的奮斗,而是要女性學會充分的隱忍,然后待到時機成熟做徹底清算嗎?
誠然這樣說或許有些望文生義、牽強附會,但對一流的國產(chǎn)電視劇挑剔一點可能也沒有什么壞處。因為當創(chuàng)作者和觀眾們都愿意保持警醒,不只滿足于在大眾娛樂層面上看到的花團錦簇,“大女主”劇集方能獲得向更深維度發(fā)展的力量。否則,“大女主”將仍舊是看似熱鬧的鏡花水月,在走不通的道路上泥足深陷。(阿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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